水的盛典（外一篇）/叶文玲 [转载]

□ 叶文玲　《福建文学》 2005年第03期

如果说,从西到东为期一月的旅行,是视听所歆享的大餐,那么,在北美的尼亚加拉观瀑,则是亲临了一场水的盛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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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水乡人,水是我的生命之泉,从开始学写散文起,对于水,献上的全是爱的颂歌心的祭奠。20年前看过宗璞的《奔落的雪原》后,除了对其文字的一如既往的感佩,当时萌生的念头就是:有朝一日,一定要去北美观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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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`- g! a$ B$ A/ G( e+ N愿望的最终实现,过程总是漫长。8年前的隆冬虽应邀到了纽约,却未曾有这样的机会,而今终得一个任意漫游的时日,且有女儿相伴,虽然不能不依赖于旅行社,但对我来说已然是今生难逢的良机,于是,观瀑更加萦念于心:哪怕什么地方都去不成,也要去尼亚加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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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是大戏的主角总在关键时刻出场一样,去尼亚加拉看瀑,并非说去就到的简便,乘坐纽约某旅行社组团的大巴,据说到目的地也需有五六个小时的行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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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亏半个月前于黄石公园为期一周的游览,已经锻炼了消耗时间的耐性。更为可喜的是,这一路都在大树夹道碧草为篱中穿行,满眼翠色映得人的眼瞳都是绿沉沉的。

人真是奇怪的动物,缺失什么时,总很热切地想要得到,当今有许多大城市,建起了“氧吧”,便是聊补“绿色之钙”,而一旦餍足,便见惯不惊,满不在乎——满车的人大概对美国土地的无尽绿色习以为常,故而,这铺天盖地的青纱帐唤起的效果却是瞌睡——满丰的人都在东倒西歪地瞌睡,除了我!
& B3 S: r* x8 m4 G# f9 F. H8 k3 s从来贫不够绿色,也爱不够水的我,满脑的思绪也没离开这两样——这水与绿真是天生良伴,这广济苍生的大青大绿,如果没有白天倾泻般的大水,怎能滋养?大概我们等会得见的尼亚加拉,将是天水银河般的倒悬,所以,这天上地下无边无尽的绿色罗帐,就是一种预告:先让我们的眼瞳乃至全身,冲个凉荫荫的痛快淋漓的“绿水澡”,然后好好接受它的洗礼!想想真够奇绝的:汇集了五大湖、在平原上奔流了数千年亿万年的尼亚加拉,为何没有源尽而绝?万一我们去,恰恰碰上枯水时节,所得见的水瀑很一般,那可就教人顿足了。

早上九点出发,中途在一个玻璃品制造厂盘桓多时,一路念着想着焦急着,等到日色向暮时分,终于听得一声提醒:看见左边窗外那一缕白烟水汽了吗?那就是瀑布所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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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n) i  b1 G# Q5 m! x7 T4 D: M什么?这就是?导游在很多时候就像导演,非得吊够人的胃口,才能将“好戏”端出来!接着又被告知的是:我们的住处就是瀑布所在的巴法罗城,今天晚上,只能先看夜瀑布,等会,大家要先去附近的商城转悠一下,到时间去另一家约定的饭店吃自助晚餐,再到定好的旅馆放下行李,然后在旅店门厅集合,然后再出发去看夜中的瀑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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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q, g5 E: s  X5 B说话间,一条水流平平水色清亮的小河突然从树丛后缓缓闪出,瀑布却已经倏然远去,远得连白烟水汽都消失了,怎么会是这样的呢?

' y6 t% d4 H% M- F1 ?# i$ h% u既是“团”十一员,再急,也得耐下性子,一一遵照吩咐行动。当终于按时集合在门厅时,夜幕已经大垂,只听一阵轰轰之音如远去的雷声一般,时强时弱地传来,肯定就是瀑布了,住处旅馆果然离瀑布不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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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发步行过马路,再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,“雷声”渐渐强了起来,哈,这不就是瀑布的观景点么?

虽早有宗璞的作品在心,人到跟前,我还是同样不明白:不就是刚才一路得见的那条略显袅娜的、在千棵万棵的树丛下平平地像流淌着一面面大玻璃似的小河么?这是否就是汇集五大湖的圣劳伦斯河?这样一条浅平的河,会跌落出这么大的声响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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哦,原来是在这儿!河到这儿忽然“却了步”!不,是支撑它的地面忽然跟它开了个玩笑——它藏猫猫般突然躺下去变成了千多尺的深谷,痴痴地追着它的河忽然失了依凭,于是,它不管不顾地冲了下去,只因大地原是它于年万年所爱慕所追逐的,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,它也在所不顾!

哦,这就叫做天柱倾,地坼裂,天地惊,鬼神泣!却原来,瀑布也是流水为爱情而殉葬,是流水与大地的一场悲壮无比的爱情葬礼!千年为依,万载相凭,一旦骤失,才会有这声震九天的怒吼,会有这珠飞玉进的碎身,会有这乱云破天的奔腾,会有这万丈雪原的崩落!

$ P3 ^* |1 f4 O* i9 |" T0 Z是助兴还是添趣?小雨忽然渐浙沥沥地飘了下来,如丝如帘,时断时续。怕淋的游客散去了不少,而刚刚被激起兴致的我,就是落下大雪,也不会就此打道回舍。

此时,夜色迷离,不大看得清瀑布的气势和规模,只看见这挂折成偏U形的水幕,云里雾里地翻腾着一团团“雪块”,从看不清的崖头撞落下来,粉身碎骨地落到谷底,在声声咆哮中散作更大的云烟水气,而被如雷的水声淹没得似有若无的,是不知何处传来的音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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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I2 m* I& `; B* Q" N- x% H$ F; {夜色迷离中,只见对岸加拿大多伦多市的一角,灯光闪烁,那座想来也是为观光而建的高塔,隐隐地有缆车上下升降,一束变换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灯光,从对岸直射过来,照在瀑布上,扑朔迷离地变化着梦幻般的色彩;而美国这边的观景点,有一只载人观光的气球也吊在了半空,被夜光照成一团淡绿,气球上的人,在空中观看乱流飞坠的奇景,恰似被一帘绿色幽梦承载,想必格外逍遥。

1 J! k5 S) E4 k3 I3 b明知手中的傻瓜机照不出夜瀑布的景致,但还是忍不住诱惑,劈劈啪啪地直到胶卷全尽,也到了导游所告诫的夜游终止时间。夜色迷离中看着那座伸在瀑布上空的“桥”,遥想着明天能到桥下真正地观瀑,这才兴犹未尽地回了住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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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}( y. d6 u  A% k+ b旅店中,“雷声”一直似更似鼓,伴着依稀的梦。刚才曾听得前方那挂小而细巧的水瀑被唤做美国的“新娘面纱”,于是,水淋淋的梦境中,越发全是风花水月的爱情故事,梦中思念的一切,想必都是前奏,明天一定会有更绚丽的场面等待着我们。

次日清早,没顾得吃早点,就去看瀑布,可惜,不肯作美的天公,竞又下起雨来,原本带了一路的伞,偏偏这次留在了纽约,只好不管不顾地冲入雨中从各个方位抢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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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x! s3 l. X& j- {, t* Q到底是白天,虽是雨中也比晚上看得清楚,终于看清楚了这形似马蹄的、宽两千五、落差一百七(米)的大瀑布。哦,好一座尼亚加拉!奔腾壮美的气势,真是竭尽水之盛威!

* n- W3 R6 f! B" S; |1 s使我震惊的,不仅仅是它从天而落般的磅礴水势,还有这水色——就像全然雪色的羊脂玉顶端扣嵌着一抹青翠,上上下下竟然如此澄碧!看过海内外多少进珠溅玉的瀑布,但从未见过像尼亚加拉这样巧分上下两层的水色——下边的,说它似云朵、似雪块,难形其白;上边的,说它如绿玉,如翡翠,难比其碧!

至此,我忽然悟及:如果说天下真有“绝色”一词,那就是尼亚加拉的水!

汇流中左一曲右一弯冲向峡谷的尼亚加拉,不单单天倾银河般气势夺人,不单单水呈两色地沁心可人,更是多姿多态地美妙,只要换一处角度,这委婉的“马蹄”就向你呈现出不同的形态,而连夜晚中很觉朦胧细巧的“新娘面纱”,白天来看却也是非常的壮美一挂!

) R# u! N# @% C% f' I笑妙的时刻终于来临:插着美加两国国旗的一艘游船从对岸徐徐开来,说明关加两国在共享大自然的美妙资源。早听说看尼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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加拉是对岸的多伦多角度更为开阔,从那儿看瀑效果更好,但现在一条两岸对开的游船,俱可至瀑布底,就弥补了因地理之差造成的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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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雨已住,天已微晴,上船的都领到一件印有特殊标记的雨衣——这是为进到瀑底预备的。人数严格控制,排队秩序很好,虽然游客老有耄耋之岁、小有抱在怀中的,但凡一上船的,都兴奋莫名,因为大家都知道:一场大水的盛典就在眼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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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M! c! d/ y- ~( J徐徐开出的游船,就像在一面巨型的碧玉镜上滑行,驾驶者肯定是将船开得稳而又稳的,但终于挡不住那一江为爱殉情而在谷底奔腾悲号的怒水,船身始终在爱情的漩涡中颠簸前行,在游客兴奋得目不转睛的等待中,一寸寸一寸寸地探向“马蹄”的中心……

5 k' S/ C- J: Q7 q2 h7 J% a游船行至“马掌”底面,瀑布就不是原先从上往下看时的模样,此时,面前的“横U”瀑流,就似两堵巨形而透明的水墙,构筑并包围了这一其硕无比的水底世界;巨大的“雪团”挟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在半空中不断翻落,而从河谷进起的千堆万堆雪沫,全都化作乱云仙雾往上幻化升腾,头上是天穹尽倾般的天水倒立,耳边是万马奔腾的山呼海啸,霎时间,这水、这雪、这云、这雾,全都“乱”成了一场声势无比的交响之乐,而这船,这人,都只是这场豪水盛典中的一个小小的音苻,一个仿佛顷刻间都会被这乱云巨流吞没的一朵小小的雪片!花甲年岁本来不大能为大场面怦然心动的我,此时此刻,也只觉得所有的“兴奋细胞”全都奔涌欢跃,此时此刻,穷尽所有词汇,也难以比拟壮美的尼亚加拉对人感官的巨大冲激力!此时此刻,我全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见这瀑布会有“跳下去”的壮念和壮举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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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j3 K! ^! C/ _& T  r$ d. l4 b: Q+ G哦,跳下去!在这样的大水盛典中作此一跃,当然是全身心的极度震撼,是魂魄俱升还是俱消?跳下去?!据说,果真有人作过尝试,那会是怎样的感受?这种飞腾的感觉惟有亲试者才说得清楚,而我即便有最大程度的浪漫,也只能以“非非之想”来揣味这一上天入地的壮志绝举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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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人叫绝的还有:尽管天上地下雪流如瀑水瀑似雪,但这雪水瀑布的顶部,不管是哪一挂哪一面,都依然透着一脉似碧玉翡翠般的莹莹的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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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]5 Z9 H5 r1 w6 r( [游船在巨流中尽力接近“横U”底部,尽管在狂流中船身颠簸不已,还是如游客所愿地尽量争取在瀑布真正的“底处”多逗留一些时间。此时此刻,船上的人也都尽力涌向船头,尽管“雪雨”如飞,人人精湿,披着一色的蓝塑料雨衣认不出你我也难辨眉毛胡子,更不会照出什么“好相”,大家却都要尽全力接近这搅作一团的水里雪里云里雾里的奇观,无数闪光灯在欢叫中不断闪烁,一船的人,全都痴了疯了般忘情呼喊,全身心地感应这巨水盛典中的狂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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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[9 o1 [0 U/ V, R结束了,意犹未尽的游人,又在返程中对着永无止歇的瀑布拍了又拍,将这盛典的狂欢场面在脑海中再次品味和留存。

从出发到返回,整个过程虽然只有十五分钟,但这十五分钟将如以往的许多特殊时刻一样,也从此牢牢“定格”在我的心屏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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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K. @- A5 @+ ]5 F今后要说尼亚加拉,我只想起这句话:绝色如水,大美无言!

若是再加一句,那就是:到美国,什么地方都可以不看,但不能不游尼亚加拉!